十九世紀的性別定位

凱西·休斯(Kathryn Hughes)教授透過婚姻和性、教育和權利,探究在十九世紀英國的性別觀念。

在維多利亞時代,男性和女性的角色界定比歷史上任何時期都更分明。在這之前,女子常和丈夫或兄弟一起,幫忙照料家族生意。女性住在「店舖的上層」,可以一邊照顧家務,一邊照看生意、接待客人、記賬算賬。隨著十九世紀的發展,男性開始頻繁地往返於上班地點——工廠、商號或辦公室。家務逐漸由僕人承擔,妻女姐妹則留在家裏督促僕人幹活。十九世紀三十年代起,女性穿起撐架裙——一種形如燈罩的龐然大物,若要勉強去擦爐架、掃樓梯,只會把自己絆倒。

「分離領域」

於是,維多利亞人把同一屋簷下的兩種性別戲稱為「分離領域」(separate spheres),只在早晚兩餐時相聚。

「分離領域」的觀念,源於男女「生來」有別的概念。女子體格較弱,但品德更高,所以最適合居家領域;對於成天在公共領域工作、道德受其荼毒的丈夫,女性要負責淨化他的心靈。不僅如此,她們也要教導下一代堅守同樣的生活方式。女性在家裏如此巨大的影響力卻成了反對賦予女性投票權的論據。

女性的教育

但為了成為「家中的天使」,女性確實需要一種新型的教育。來自中產階級家庭的姑娘被諄諄教導,要以「多才多藝」的才能吸引到夫君,單憑家務本事可行不通。要多才多藝,就要求學於寄宿學校,或請家庭教師。在《傲慢與偏見》裏,高傲的卡洛琳·賓利列出姑娘多才多藝的標準如下:

女人呢,唱歌跳舞、繪畫音樂,樣樣都要精通,時興的語言也要會幾種,……這還不夠,表情體態、語氣談吐,一定要有格調……

誠如賓利小姐所言,受過良好教育的女孩,要用優雅柔婉的行止,軟化博學多才的鋒芒。沒人想做「藍襪子」——意指過於熱衷知識追求的女性。在周圍的人眼裏,藍襪子欠缺女人味,想篡奪男性「與生俱來」的知識優越地位,確實惹人煩厭。有些醫生甚至發表文章宣稱,學習過多會傷害卵巢,把水靈靈的姑娘變得乾癟無生趣。該世紀後期,當牛津和劍橋大學向女子敞開大門,很多家庭都拒絕讓聰明的女兒入學,生怕書讀多了而嫁不出去。

婚姻與性

同時,姑娘還不能把尋求郎君的意圖表現得太明顯。對男人太「直接」會顯得性趣過重,讓人不放心。女性對婚姻的追求,應來自成為母親的渴望,而非性和感情的渴求。有個叫威廉·阿克頓(William Acton)的醫生說過一句名言:「大部份的女人對一切類型的性感受都沒有太多感覺,也不會因此煩惱,何其有幸」。

女性通常在20到25歲結婚。新郎以大五歲為宜。這不僅能強化男女之間的「天然」秩序,也有經濟上的合理性。為了得到未來岳父的首肯,年輕男子要展示出足以供養妻子和未來孩子的收入能力。為了達到結婚的標準,有些倒霉眷侶只得在訂婚後一拖再拖。

特別虔誠的男青年也許能在婚前保持童貞。但很多可敬的男子還是跑去尋花問柳。所有大城市都有紅燈區,買個春宵很是容易。外地人也可以參閱書冊,類似羅傑·福你滿(Roger Funnyman)的《斯威爾都市夜生活指南》(The Swell’s Night Guide through the Metropolis)。遺憾的是梅毒和其他性傳染病肆虐,被很多男子沒良心地傳給了家中太太。至於讓梅毒茁壯繁茂成三期的倒霉鬼,一般會死在40多歲的時候,死得痛苦、死得漫長就是他們的歸宿。

女人卻別無選擇,必須婚前守貞,不管年輕與否。如果沒有已婚女性在場伴護,甚至跟男人說話都不行。高等教育或專業工作也對女性緊閉大門。這些感情上的沮喪之感,自然會引發各種地下抗爭。弗洛朗絲·南丁格爾(Florence Nightingale)一心行善世間,卻有陪伴母親和姐姐、幫忙監管僕人的要求在身。她年少時就受歇斯底里症之苦,和家人一起吃飯對她來說是一種煎熬。伊麗莎白·巴雷特(Elizabeth Barrett)則稱病不出,匿身在父親家頂樓的房間裏寫詩。1847年,夏綠蒂·勃朗特借筆下女主角簡·愛之口,對女性受到的種種限制發出強烈的控訴:

一般都認為女人應當平平靜靜,但女人跟男人一樣有感覺。她們需要發揮自己的才能,而且也像兄弟們一樣需要有用武之地。她們對嚴厲的束縛、絕對的停滯,都跟男人一樣感到痛苦。比她們更享有特權的同類們,只有心胸狹窄者才會說,女人們應當只做做布丁,織織長襪,彈彈鋼琴,繡繡布包。(第十二章)[1]

這段極具震撼力的獨白驚惶到一批保守評論家,例如伊斯特萊克夫人(伊麗莎白),在一篇相當刻薄的評論中,她把《簡·愛》類比為憲章運動——一場爭取普選權的勞工運動。

在這篇還提到威廉·薩克雷(William Thackeray)的《浮華世界》(Vanity Fair)的評論中,伊斯特萊克夫人對簡·愛和貝姬·夏普——兩人都嫁入僱主的家——的性追求表現出強烈的厭惡之情。這個家庭女教師的形象有如平地驚雷,尤其在文學領域,因為她點破一個事實:維多利亞女性並不像阿克頓所說,個個都毫無性致。

嫖妓

嫖妓是中產階級富裕家庭暗處揮之不去的陰霾。男性通過這種途徑滿足慾望,不僅在婚前,婚後也不時發生。妓女和夫人不是同一群體,倒和她們所睡的男人一樣,屬於經濟市場中的工作者,以服務換酬勞。阿克頓等醫生為賣淫所帶來的「問題」操碎了心,尤其擔心在男性中傳播性病。為此,在1860年訂立的《傳染病法》(Contagious Diseases Act)允許在某些城鎮對有性工作嫌疑的女性強制體檢。如果查出有恙,就把病人安置在「性病醫院」,不治好就不准出去。為了廢止該法案,約瑟芬·巴特勒(Josephine Butler)積極奔走號召,主張嫖客和妓女在賣淫「問題”」上應承擔同等的責任。

很多慈善機構因而建立,幫助妓女再獲新生。查爾斯·狄更斯還和慈善家安杰拉·伯德特—科茨(Angela Burdett-Coutts)聯手創辦「抹大拉之家」(Magdalen House),安排姑娘去澳大利亞重新做人。雖然各方諸多努力,只要還有快30依然窮得結不起婚的單身漢、還有為供養孩子走投無路的勞動婦女,賣淫業就依然能興盛不衰。

文章翻譯: 黃毅翔

繁體中文校對:譚瑞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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撰稿人: 凱西·休斯(Kathryn Hughes)

凱西·休斯是東英吉利亞大學生活寫作專業的教授和負責人。她的第一本書《維多利亞時期的女教師》(The Victorian Governess)是在她的博士論文《維多利亞歷史》的研究基礎上創作的。凱西還編著過《喬治·艾略特:一個家庭的歷史》(George Eliot: A Family History),她的新聞報導和歷史寫作獲得了許多國家級大獎。她是《希望》雜誌的內容編輯,同時也是為《衛報》和BBC廣播供稿的評論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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