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锡纸到探戈:录音和流行音乐的制作

弗洛拉·威尔森(Flora Willson)博士探讨了早期音乐录制所产生的社会影响。

看起来微不足道的一个裹着锡箔纸的旋转金属圆柱体、一个小圆吹嘴、两根针头,每根针都连接着一块膜片。但是,这个不起眼的东西如今是技术史上最富神话色彩的装置之一——这是一个改变了世界的机器。

1877年12月下旬,美国发明家托马斯·爱迪生(Thomas Edison)为他的新设计申请了美国专利,他称之为“留声机”。他说,留声机的主要用途是记录声音,无论是时钟报时,还是听写,或是保存家庭成员临终前的声音。正是这最后一种略让人毛骨悚然的选择——相当于把声音进行高科技防腐——即刻吸引了当代技术爱好者的注意。《科学美国人》杂志在报道爱迪生的发明时惊叹道:“言语,在某种程度上,从此不朽。” [1]

锡箔留声机复制品,1877

早期采用锡箔介质的录音十分脆弱,它们常常在从录音筒上取出的过程中遭到破坏,因此《科学美国人》所宣称的录音“不朽”还远未达到。然而,更耐用的蜡筒很快取代了爱迪生最初的锡箔,从而真正实现了录音的长期保存。1887年,爱迪生的竞争对手埃米尔·柏林纳(Emile Berliner)为他的“留声机”申请了专利,这种留声机使用唱针在扁平的圆盘上录音。更为重要的是,爱迪生最初对于他的发明的使用建议也许太过平凡,很快,关于这项新技术的更大规模、更有利可图的愿景出现了。

这些愿景都集中在音乐行业。1896年,昙花一现的《留声机界》杂志在创刊号中欣然写道:这个时代的伟大歌者终于可以“将他们的所有卓越才华传递给后代” [2] 。很快,大西洋两岸的商人们就意识到了这种技术的巨大商业潜力。1894年,柏林纳本人创立了美国留声机公司;1898年,英国和德国都有同类公司创立;1901年,维克多留声机公司在新泽西州卡姆登创立。音乐录制和唱片艺人的时代,即将开始。

唱片艺人的诞生

一些被新公司说服灌录唱片的音乐家声名远扬,在欧洲、北美和其他地区家喻户晓。其中,澳大利亚女高音歌唱家内莉·梅尔巴(Nellie Melba)既是备受赞誉的歌剧名伶,也是国际名人。1904年,她在伦敦录制第一张唱片时,著名厨师专门为她发明了蜜桃梅尔巴和梅尔巴吐司等菜肴。她第一次的录音内容包括《甜蜜的家》、《穿越麦田》等流行曲目,以及威尔第、莫扎特和普契尼的歌剧咏叹调。这种不同风格混合的曲目安排,对于既能演绎流行歌曲,也能登上全球最负盛名的歌剧舞台的歌手来说,似乎顺理成章。

内莉·梅尔巴为马可尼的实验广播演唱歌曲,1920年6月15

标题:内莉·梅尔巴为马可尼的实验广播演唱歌曲,1920年6月15日 作者 / 创作者:内莉·梅尔巴 藏品存于:大英图书馆 书架号:9CL0033124 HMV DB 351 版权:音频:Public Domain;图像:© Universal History Archive/Universal Images Group via Getty Images

这段梅尔巴于11个月后在伦敦录制的《甜蜜的家》的录音室录音,是目前最接近于英国史上第一次广播专业音乐家演出时的声音体验。二十世纪二十年代,即英国广播行业的第一个十年的录音现存很少。马可尼公司在1920年6月15日进行传奇性实验广播的传闻已流传甚久,当时甚至离英国广播公司成立尚有两年半时间,因此当录音证据终于出现时,令人大为惊讶。

马可尼的实验广播

当时,英国首档定期无线电广播节目已于三个月前开播,引起了媒体的热议。不久后,报业大亨诺斯克利夫勋爵(Lord Northcliffe)提议资助一个旨在制造全球性轰动新闻的节目。他的想法很简单——提供一千英镑给世界上最著名的歌手之一,让她在马可尼公司位于切姆斯福德的场地进行现场表演,那里的广播传输能力足以覆盖欧洲的每个家庭。澳大利亚著名歌剧女高音内莉·梅尔巴夫人应邀参加。

然而,该项目最引人注目的创新之处之一,在接下来的八十年间却几近被遗忘,那就是在巴黎的实验室中录制的一套蜡盘录音。历史学家蒂姆·万德(Tim Wander)在1920年版的《法国广播电报协会》杂志上发现了一篇文章,记载了那次录音过程和录音档案照片。但这些录音尚无已知的副本存世。

据《邮报》报道,“7点15分整,《甜蜜的家》的歌词,伴随着熟悉的旋律,飘扬进了接收器”,随后飘向了遍布欧洲和中东的千家万户,令听者大为惊叹。

内莉·梅尔巴夫人是谁?

内莉·梅尔巴夫人(1861年–1931年),原名海伦·波特·米切尔(Helen Porter Mitchell),是十九世纪末和二十世纪初最著名的歌手之一。因为参与广播和录音,她成为了国际唱片艺人的先驱之一。

 

然而,商业录音的兴起,对于形成今天我们认知中的“流行”与“古典”音乐之间的分野也至关重要。从19世纪90年代开始,留声机的成本逐渐下降,对于渴望购买各种音乐流派唱片的消费者而言,价格更为实惠了,市场日益增长。不过,销售机器和唱片的公司很快就开始强调他们改进了产品,宣传可以“在家尽享世界舞台”,承诺“最高级别的留声机”。维克多留声机公司巧妙地推出了独立且更为昂贵的“红标”歌剧唱片系列,这一举措令品牌的整体知名度大大提升。

录音行业的商业成功飞速增长,也不可避免地对已有的音乐生态系统构成了威胁。例如,美国乐队指挥约翰·菲利普·索萨(John Philip Sousa)的经济收入,主要依赖于乐谱销售和音乐会门票销售之间形成的反馈循环,那些买了其中一种产品的人很快就会购买另一项。他担心录音会摧毁业余音乐家,影响现场表演的上座率。毕竟,诸如女王音乐厅管弦乐队1902年演奏的韦伯《华尔兹邀请》曲目的录音音筒可供购买,且音筒格式可以用于在公共音乐厅播放,这也成为了一种新的公共娱乐形式。

华尔兹邀请

标题:女王音乐厅管弦乐队录制的第一场音乐会 作者 / 创作者:女王音乐厅管弦乐队,伦敦军团乐队 藏品存于:大英图书馆 书架号:1CYL0003804 版权:音频:Public Domain;图像:Public Domain

这份录制于1920年的卡尔·马里亚·冯·韦伯(Carl Maria von Weber)的《华尔兹邀请》录音,可能是女王音乐厅管弦乐队录制的第一场音乐会,与伦敦军团乐队共同演出。

女王音乐厅管弦乐队是什么?

位于伦敦的女王音乐厅于1893年揭幕,在几年内成为逍遥音乐会的举办地(简称为“舞会”),由其自己的管弦乐队演出。女王音乐厅管弦乐团由亨利·伍德(Henry Wood)担任指挥,他常在演出中弹奏钢琴。

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,逍遥音乐会也遭难中断,音乐厅在1941年的空袭中被烧毁。[1] 因此,逍遥音乐会(现已改名为英国广播公司逍遥音乐会)的举办地搬到了皇家阿尔伯特音乐厅。

人们当时可以在家听音乐会吗?

《华尔兹邀请》的录音是在以音乐会录音圆筒形式出售的,这种圆筒是为了产生更响亮的声音而开发的,能够在家中、公共音乐厅和户外空间播放。1902年,伦敦军团乐队和女王音乐厅管弦乐队的成员共录制了二十份录音。[2]

然而,录音圆筒只能在比标准留声机大得多的大音乐会留声机上播放。与这些机器的尺寸一样,它们的成本也很高,1902 年的零售价约在16至40镑之间。

霍利恩·哈德逊(Jolyon Hudson)将这份音乐会录音圆筒捐赠给大英图书馆。在古典音乐策展人乔纳森·萨默斯(Jonathan Summers)的博客中,可以了解有关录音和数字化过程的更多信息。

 

[1] P·H·帕金《音乐会和多功能厅的声学研究》,载于《伦敦皇家学会哲学会刊:A系列,数学与物理科学》272:1229,1972年,第621-625页 <https://www.jstor.org/stable/74099>

[2] 出现于1902年的广告“留声机和有声机的交互”

 

索萨在其1906年的文章《机械音乐的威胁》中,强烈谴责了留声机这一发明:

俚语、巴拿马帽、政治战争口号、流行小说之流的短命货席卷着我们的国家,现在又出现了唱歌或者弹钢琴给我们听的机械装置,取代人类的技能、智慧和灵魂。[3]
然而,到二十世纪二十年代,即使是索萨也颂扬起了录音的优势,他认为录音创造了“一种鲜活的音乐鉴赏意识”,并且能够让远离歌剧院或管弦乐队的社区熟悉他所谓的“好音乐”。

重塑音乐流派

无论好坏,录音本身的要求对某些音乐流派产生了显著的影响。1917年,迪克西兰爵士乐队(Original Dixieland Jazz Band)是纽约一家餐厅的常驻乐队,当时他们被两家相互竞争的唱片公司邀请录音。哥伦比亚唱片公司先听到了这支来自新奥尔良的五重奏乐队的音乐,但在录音棚上败给了维克多唱片公司。最后的成品双面唱片——《马厩蓝调》和《迪克西兰爵士乐队单步舞曲》被普遍认为是世界上第一张爵士乐唱片。

然而,商业录音的兴起,对于形成今天我们认知中的“流行”与“古典”音乐之间的分野也至关重要。从十九世纪九十年代开始,留声机的成本逐渐下降,对于渴望购买各种音乐流派唱片的消费者而言,价格更为实惠了,市场日益增长。不过,销售机器和唱片的公司很快就开始强调他们改进了产品,宣传可以“在家尽享世界舞台”,承诺“最高级别的留声机”。维克多留声机公司巧妙地推出了独立且更为昂贵的“红标”歌剧唱片系列,这一举措令品牌的整体知名度大大提升。

录音行业的商业成功飞速增长,也不可避免地对已有的音乐生态系统构成了威胁。例如,美国乐队指挥约翰·菲利普·索萨的经济收入,主要依赖于乐谱销售和音乐会门票销售之间形成的反馈循环,那些买了其中一种产品的人很快就会购买另一项。他担心录音会摧毁业余音乐家,影响现场表演的上座率。毕竟,诸如女王音乐厅管弦乐队1902年演奏的韦伯的《华尔兹邀请》曲目的录音音筒可供购买,且音筒格式可以用于在公共音乐厅中播放,这也成为了一种新的公共娱乐形式。

横幅图像 © Laura White

文章翻译: 吴娴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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